我的靈魂，它寄存在我的身體里，
對我忍受過的痛苦和孤獨全都知情。
當我流淚的時候，它也會跟著流淚，
它的淚晶瑩，剔透，不含鹽，
也不含一絲雜質。如同它發著微光的形體，
有時是一縷，有時凝到一起也是一滴。
它那樣輕，被我的重所拖累。

對我時常懷有的愧疚之心，它沒少安慰，
它有時拉著我坐在陽臺的椅子上，
不發一言地看著我雙手抱著頭抽泣，
像一個患難多年的朋友或兄弟。
有時在沒有開燈的深夜，與我一起靠在墻上，
看窗外星月黯淡，看我抽煙時的側面，
看泛著紅光的煙頭把我的胡茬照亮。

它對這張已年過半百的臉太過熟悉，
它理解那些正在加深的皺紋，
對我眼神中保持的堅定，仍深信不疑。
那是我的生活，瑣碎而不盡人意，
倘若我知道如何去取悅別人……

可是，我只想取悅自己的靈魂，
它那樣敏感，極好面子，又不留余地，
而我的身體不是一個匣子，也沒有上鎖。
它有無數個理由棄我而去，只要它愿意，
只要它扇動那對無形的翅膀，就能輕易飛走，
結果還是留下來，與我共同面對生活的責難。
為此，我可以不惜放下自尊去取悅它，
它知道，我從未取悅過任何人。
那些因我的言行曾感到厭惡或痛恨的人，
同樣也會厭惡或痛恨它。

可它對我說，沒有我的重拖著它，
它的輕，將變得毫無意義。
它還說它的愉悅來自我的痛苦和憂傷，
那里隱藏著它要的光和芒。